是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翻了个，面朝向她，却又在接到她目光的瞬间仓皇避开，盯着虚空中的某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那次，我帮王老憨家修屋，他赖了我的工分，我没说话。你知了，直接冲到他家院里，把他家腌菜的缸砸了一个大，站在院当中，说他黑心烂肝，欺负老实人，那嗓门吼得半个村都听见了……他后来，还是把工分补给我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些事后来被你听见了，你就跟个小炮仗一样抱着石冲过去，砸破了二狗的。你指着他们鼻骂，骂他们不要脸，骂得他们全家好几天都不敢门……那时候，你才那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抢我挖的野菜，把我推泥坑里，骂我是没息的闷葫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爹娘说，忍忍就过去了，别惹事。我就一直忍，以为老实本分，别人就不会来找麻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断断续续的泣声大了一些。陈芊芊再也撑不住，双手捂住脸，眶酸得像是要炸开。她飞快背过去，不想再听他那无用的忏悔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陈芝麻烂谷的事，他说它什么？是想用这些过去的小恩小惠来抵消他如今犯的滔天大罪吗？他以为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黄丫？可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心里的恨意不可摧，这些不痛不的往事，不过是往墙上扔几颗石，连个印都留不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次，男人没有像往常那样，在她哭泣时立刻附以拥抱安抚，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，沉默听着凄婉哀凉的哭声渐渐变为压抑的泣。

        噎声顿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时候，村东的二狗，总带人堵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茫然的看着自己沾满泪的双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哥知……哥对不住你……对不住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可是，听着听着，她心里的那份笃定开始动摇。

        起初，陈芊芊只是觉得烦躁。

        像是听到了天底最好笑的笑话，她声调尾首昂起来，“不过无所谓了。陈洐之，你杀了我吧。抱着我的尸再跟我说要好好过一辈，我倒是还能考虑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声音太稳了，稳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。那些被他从记忆的尘埃里翻来的画面，太过鲜活。扎着羊角辫的小炮仗，因为护着闷葫芦哥哥而叉腰骂街的样，穿着碎花布衫的小姑娘，为了几分工分就敢去砸人家酱菜缸的泼辣劲儿……那些都是她，是她自己都快要忘掉的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芊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……你这了亲妹的畜生，还会愧疚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蜷缩在被里，冷冷听着，甚至在心里盘算，等他说完了，她该用怎样刻薄的话来回敬他，让他知他如今的这一切，早就把他过去那微不足的“好”给糟蹋得一二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啊，她都快忘了，自己曾经那样不不顾的保护过他，在他壮木讷的外壳，也有过这样一个需要她保护的懦弱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黑暗中，他睁着睛，盯着地上收拾过后仍模糊凌乱的阴影，没没脑忽然来了句：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死了，我就跟着你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？

        明明才过了几个月。从他把她从那个火坑里“救”来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桩桩，一件件，说着那些陈芊芊自己可能都早已遗忘在岁月角落里的久远往事。都是她如何为了他这个“没用”的哥哥，像个泼妇一样去跟人拼命，去骂街，去维护他那可怜巴巴，用一次次忍让换来的“安宁”与“自尊”。

        陈洐之的目光变得悠远，直至穿透了这间屋的墙，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