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像你说的，我该豁达，甚至为他兴，以昂的状况能撑到这时候，我都觉得神奇。我也知他活在世上负担的痛苦远比享受要多，死亡于他是解脱，他当时能那么平静地跟我告别，就说明准备好迎接一切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上次来到这里的自己一定阳光开朗，充满劲，还没接收皇姊的禅位，昂也和大家一样好好活着，每日最让她疼的大概只有成璧和孟筠的暗中较劲……可是现在，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看着自己的脸，年轻的睛里藏着深深的寥落，疲惫灵魂最终还是住了朝气蓬的躯壳，看得前桥心里烦闷，关掉屏幕，躺回黑暗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乏味的人生这样行了几天，前桥每日堂、宿舍、图书馆三一线地过，她发现书本的确可以忘忧，此世需要了解的知识与治国无关，与生死无关，她的白天可以被各种无关的东西填充。

        用一种痛苦把另一种痛苦盖过，也是负负得正的践行。

        同门寝室上厕所，走廊的灯光照亮室，把前桥回被。她更想一个人待着，哪怕是在黑暗里，如果没有那种黑暗，就在书籍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梁穹想说的话和不敢说的话，她全说了，前桥不是不理解，反而是理解得太深。她理解罗昂的伤痛，更了解他此前就该因弱去世的事实，光阴有限，更显得分离残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要我像皇姊那么潇洒，游山玩吗？她走了有我，我走了有谁呢？我不，是想去‘那边’散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——

        被拒绝的梁穹理解她的决定，去那个充满新奇的地方散心是好事，否则真容易憋病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正因理解昂的豁达，她只能将悲伤藏在心里，默默并不豁达的那个。那夜看到自己连侍寝都不成的昂，中承载的厚忧伤，至今终于被她看懂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我自己去？好没意思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算了吧，他未必希望我这么。”前桥，“如果有轮回，我只愿他一世别受这么多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穹握着她的手安静倾听，他知这时只需要倾听，憋闷好几日的难过，终于有了抒发的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取消啦！去看群消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导师今年收了俩准研一，我估计这周要忽悠她们提前组打工，师们也快答辩啦，更没空咱俩。”同门一边汲拖鞋，一边小声分享报，“明天晚上去吃顿好的，犒劳自己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前桥摇：“没事，你回去吧，让我一个人静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明白我为何这么惆怅，”前桥叹，“战场也上过，生离死别也经历过，难免被胜利麻痹神，以为彻底扭转了乾坤，不会再有人离我而去。皇姊把国家丢给我，带着家眷云游四海，即使见不到面，我也知她就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，只要我想，随时可以见她——死亡却不是这样的。无论多么想念，有多少话想说，都是见不着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门散散心了。”前桥对梁穹，“并非对你们不满意，是我当需要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穹明白她的所指，不由得怔住了：“带上我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自己去就好。”前桥笑，“我多去一段时间，但别担心，你们受不到这段时间有多长，等次见到我时，我肯定已经快快乐乐、毫无负担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既然来这儿是为散心，就暂时不去魏留仙，不去琢磨她的人生吧。正想着，从对床来一光，她的舍友兼同门手脚并用爬床，一边小声问她：“还没睡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以为你会积攒功德，让我复活罗昂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快读书会了。”前桥意识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因家人逝去心神不宁是人之常，毕竟昂去得突然，朝臣会谅解的。但达观若昂，绝不希望您为他沉溺悲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，我懂你那时的心了。”她抬，看向漆黑的夜窗，“直面心之人的死亡，这种沉痛无法转移，也无法忘却，我知自己能为昂到什么程度，哪怕是起死回生的神迹都不希求，更别说与他赴死。所以梁穹……这段时间压在我心的，不只昂去世这一件事，我发现你们的都那么沉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前桥却不愿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明天去还书，还约了晚上的图书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真嫄殿，诱荷也关切地打量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至少我不会睹思人，”前桥，“近年忙着接手皇姊的工作，很少去那边，想想应该准备毕业论文了，先回学生，把这件事搞定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突然懂了你，梁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在他意料之外，梁穹确认：“我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前桥想要的安静很难寻觅，梁穹、成璧们这些日变着法讨她开心，就连何缜都来信说不日将回京陪伴，世上还有无数琐事分散一国之君的注意力，她要的安宁却不是这些，而是静心盘一切的空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前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十五岁，即将研三，论文开题刚过，简直是花的年纪。昨日备忘中写着“后天读书会”“图书馆超期续借”，“读书会”项画着箭，附带一个摊手笑的颜表——这大概意味着毫无准备吧，但即使有准备，她也不记得准备过什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五分钟前刚发的通知，读书会真被取消了，好像命运知她没准备好似的。但前桥实在麻木，连庆幸的绪都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想替昂决定。御医说他死前很痛苦，但他每次见我都很从容，所以这样离开大概正合期待。比起继续陪我，他更想告别，他也知我不需他为我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真嫄上神……”梁穹忍不住，“您若舍不得昂，神明该有办法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梁穹抿了抿唇，再说不安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前桥抬与他相看。梁穹底也泛着青，这段时间一定跟着寝难安。可忧愁和遗憾如何能用熬夜排遣？忧伤没有减少，反而因疲惫沉重不堪。

        忍过穿越时空的难受，前桥平静地睁开双，适应后，她先是枕的日记本，借手机闪光灯照亮书签页的容——这个笨方法是为应对两个世界的时差，潦草的日程可以帮她快速回溯份信息。

        4.

        诱荷挑眉：“去‘那边’对你有用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您要去哪？”梁穹，“我陪您吧。”